但求你的接纳:与同性恋争战的基督徒访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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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喜欢听闻一些被改变的故事——尤其那些原本作奸犯科的人,后来因着基督而生命翻转、那些你完全看不出他过去是如何暴行如今却一个温柔大叔气质的翻转故事。我深信若不是基督的作为,粗暴的黑社会大佬是不可能瞬间变成温柔叔的。

然而,不是必须经历戏剧性的翻转才是有故事的人,或者也不是必须从最坏变最好才叫有见证的人。直至天国实现为止,所有在基督里经历挣扎和成长、成长以后又跌倒,反反复复地乃至奄奄一息的、只要仍在基督里,尚存一息也用脆弱的手抓住基督的,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方仔的故事属于后者。

他是一位同性恋者,他一直期望摆脱,成为圣洁的男人,他羡慕那些前同性恋者的见证,他阅读了不少,有一天他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为主作见证,告诉别人他如何从同性恋中走出来。然而,他痛恨自己,这见证让他羞愧,他仍然在同性恋里,匍匐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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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什么时候开始,你感觉自己是同性恋者? 

方仔:八岁吧,那个时候我火热地追看《还珠格格》,我常常幻想自己就是小燕子,因为她有五阿哥的时刻呵护。整个小学期间我都沉迷小燕子,一直期待五阿哥的出现,那时班上真的出现一位与五阿哥相似的同学,我心里就不知觉地迷恋他。 

CK:到了中学呢? 

方仔:其实我整个小学都过得很自卑,因为同学都嘲笑我,他们说我人妖、变态、怪胎、不男不女等。我以为上了中学就是摆脱,结果,进入中学的第一天,就被人欺负了。我记得第一节体育课,班上的男生都不让我排队,他们要我去排女生的队。尽管我尝试挤入男生的队中,他们都会把我推出去,我偷偷排在前面,或排到后面,他们都死劲要将我踢出局。我感到万分委屈。 

CK:确实很委屈,那老师呢? 

方仔:体育老师也和男同学一样,笑我女性化。后来我只能翘体育课了。 

CK:那你家人呢?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嘲笑你,甚至欺负你,你的家人知道吗? 

方仔:自从外婆去世以后,就没有人理解我。我初一的时候,我的姐姐已经是大二了,她从不理会我;而我母亲呢,她当时忙着工作,连看我一眼都没时间;父亲呢,他很少在家的,我也不知道他那时忙些什么。总之我的生活就是,上学然后一放学就赶紧冲回家,我怕被嘲笑被欺负。可是,回到家也是我一个人。 

CK:这样一放学就冲回家的日子维持了多久? 

方仔:整个中学期间都这样,带着恐惧和孤单。

CK:那这漫长孤单的日子你怎么度过? 

方仔:我去发展“网恋”,当时流行一些少男少女杂志里有一些qq交友,我也把自己的相片放上去。不过,那不是真实的相片,那是我在网上找的看来清纯的女孩照片。我讨厌自己是男孩,所以,从那时开始,我把自己当作女生。原来作女孩是受欢迎的,当我把自己找的清纯女孩照片放上去以后,就开始有很多男性朋友主动找我。从来都没有这种被关注的感觉,当有男生找我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很温暖。然后,我就有一个想法,不如就彻底把自己当作女性吧。于是,我就把姐姐以前的校服拿出来试穿,穿上去以后,我竟然感觉很自在。结果我就穿姐姐的校服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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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你穿女生校服?那其他人没有看出来吗? 

方仔:好奇怪,好像大家从来都不觉得我是男孩,所以,没有人问我。我就更放胆了,每天都这样上学。我觉得很好,因为再没有老师和同学欺负我了,尤其上体育课时,也没有男同学把我推出去。而且,还有女生同学来与我作朋友,和他们很好,有时还彼此帮助呢。你知道吗?我以女生的身份去参加田径比赛,还得奖了。我越来越感觉,作女生不但方便,还给我带来朋友,我最期望的朋友。 

CK:你作女生的身份一直都没被发现吗? 

方仔:不是的。只是开始的时候,我尝到作女生的甜头。但后来,原来作女生还是被欺负的,我不晓得他们是否猜测我是假扮的,每次上学时,我的课室在第一楼,三楼的同学总是会故意抛一些液体下来,搞到我全身发臭。有时,有些同学会故意掀开我的裙。虽然有几位女性朋友,但我是属于丑的那类,我们几位女性朋友都是同类丑而挤在一起,是被瞧不起的。

我觉得很痛苦,作男生被欺负,作女生也被欺负。于是,我自杀。有一晚,晚修以后,我回家以后,极度痛苦,觉得没有存在的意义,我就把父亲的三瓶降血压药一次性全部吞下。我以为就死了,结果,我就一下子大吐,几乎把吞的药都吐出来了。后来我赶紧敲父母的房门,他们把我送到医院,但他们不知道我自杀。死不了,我以为天会同情我,让学校的老师同学也同情我一些。第二天我上学,还带着一点希望,但同学将我的试卷撕了,不给我考试;刚好那天我钱包也莫名丢了,可是连老师也不相信我这种人有钱包。我屡次告诉家人,希望家人理解我,但他们总以为是小事。不管在家或学校,我宁愿自己是一个透明人,这样至少没有人发觉我的存在。

既然存在和不存在都无所谓,那为何还要生存?于是,我再次生起自杀的念头,前后我再次自杀了两次,两次都是大量吞食父亲的降血压药,可惜,都死不了。最后一次自杀,被妈妈发现了。她马上到学校去投诉,她一到学校就告诉校长:“为什么同学都欺负我的儿子?他天天要自杀!”校长感到奇怪问我的母亲:“这不是你的女儿吗?”然后,我的身份就被揭露了。身份的揭露让我无法再呆在这所学校,全校的师生都把我看为前所未有的“变态佬”!

CK:你后来转学了,会不会有转机? 

方仔:转学以后确实没有像之前被欺凌了,但之前的环境让我无法好好读书,我的成绩一落千丈,甚至根本就跟不上。借着父亲某些关系,我转到这间算是不错的学校,可是,我的成绩差强人意,同学嫌弃我。这个时候没有人嘲笑我的性别了,但我照旧感到孤单。我也没有好好用功读书,似乎就不可能跟上了。我半放弃的状态去混日子。

由于过于孤独,我企图寻找解决孤单的方式,那时流行一种通讯工具叫小灵通,于是,每逢深更半夜我都躲在床被下,乱拨打号码,只要是男生接的,我就装作娇滴滴的女孩声音去哄他们。当时我的声音仿似女孩的,几乎没有男生怀疑过我,结果就认识了一位高中男孩,他说他喜欢我的声音。于是,每个深夜我都在寂寞中找到一个安抚我的人,后来他说他爱上我了,还为我的小灵通不断充值呢,以致我们可以保持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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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你们这样通话维持了多久?他一直都不知道你是男儿身吗?

方仔:其实只是一个暑假,暑假以后终于被揭穿了。通话到火热阶段时,他一直要求见面,但我总找理由推辞。后来,大概他开始怀疑了,就透过小灵通号码追踪,然后他查到真相了。他狠狠地把我打了一顿,一边踢我一边斥责我,我在别人眼中永远都是“变态佬”! 

CK:你讲到“变态佬”时,我感受到那是一种耻辱。你的心被人无辜地抽打着。这个被揭穿的惨痛经历,有没有让你产生什么变化? 

方仔:有。我变得更堕落了,既然大家都说我是“变态佬”,那我就“变态”到底吧。我爱上了网恋。这一次我学聪明了,我不会让任何人爱上我。起初也只是找一个倾诉对象,现实太残酷了,就只有网络世界里,我才找到那么一点温存。后来,我发展为性爱通话,我的寂寞都在谎言中自渎。我无法坦白自己,在网络世界里,我是个下贱的女孩,常常制造性话题去欺骗直男。

一直到现在,我想我是上瘾了,一旦不被理解,也没人接纳我,我就会打开网络,扮演我拿手的角色,有时我会下贱到叫对方骂我,像玩SM那样,别人骂得我越狠,我越痛快。(停顿了许久)其实我想作真实的自己,网络世界使我陷得更深的黑暗里,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我与黑暗已经成为一体了。不如就让我消失吧,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男人不是,女人不是。

CK:好像走到尽头了,前面还有路可走吗?但你走到现在呢,看来,后来的故事没有再糟了? 

方仔:日子都这样混过去了,我已没有任何觉得需要有好日子的期望。直到大一那年,在一次好奇的驱动下,我跟着当时参与社团的部长(她是基督徒)去教会。我对教会没概念,但我有期望,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可以接纳我的地方。那次以后,我每周都去,这个地方的人很热情,大家一起唱诗、祷告,我觉得很温暖。

然后,有一次,牧师在台上说任何事情都可以祷告求神帮助,哪位有需要代祷的,可以找他,他很乐意服事需要的人。于是,散会后我马上找牧师,我迫不及待告诉他,我心里的烦恼和痛苦,我告诉他我喜欢男孩,我被别人欺负,我感到没有意义。

结果,我的话没说完,牧师语调严厉地告诉我:“你知道圣经是极度反对同性恋,男与男不能行羞耻的事。你既然是个同性恋者,就不适合来教会,你全身都是污秽的,身体也犯了罪。我要奉耶稣的名把你里面同性恋的鬼驱赶出去!”当时我不理解,我以为基督教是最能接纳我这些人,不是说耶稣爱罪人吗?结果,牧师把我赶出来了,他说我全身都是罪,还认为我被鬼附。或许牧师说得对,我这等人就比垃圾还要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