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浪漫

文|CK

· 爱在天地震动时

年少的时候,我容易把宣教士浪漫化,尤其阅读宣教士传记以后,就渴慕那种四处宣教的脚踪。还有,能够去到遥远的某个村庄,在那里和村民一起生活,并且逐渐地将信仰传给他们,然后建立门徒,最后建立教会。多美好的梦!

那时我还是高中生,才信主不久,那是一个普通的黄昏,我一如既往在晚饭后到所住的廉价排屋外的空地散步。我喜欢伫立在小台阶上凝视山那边的昏黄天空,那天不晓得是出于我的联想?还是异象?我竟然在变黄的天空的那端看到神呼召亚伯兰的那幕——

神晓谕亚伯兰要离开本地、本族、父家,到所指示的地方去。于是亚伯兰就起程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俨然时空错置,还是我堕入了角色,我似乎领会当时的亚伯兰,好像我和他是同一个性情的人,也以为神呼召亚伯兰的那时正是此时的橘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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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是成长与磨炼

一直到如今,我还记得那个黄昏,带着一点浪漫色彩的那天。所以,从那时开始,我认定,总有一天要离开家乡,到神指示我的地方去。

再回首那个黄昏,迄今已经是将近二十年的光阴了,我要感恩,因为我听从了神呼召亚伯兰的呼召,离开了家乡。

不过,那并不浪漫,要是叫人以为浪漫,那大概是被神感动看到远处宣教需要的时刻,或者宣教旅程终结时蓦然回首的时刻吧。当我真的准备起程时,面对前途茫然以及家人的牵挂,我是极度的不安和亏欠的。

我战兢前行,像毫无选择那般地凭信心,一路走来,都是柴米油盐汗流浃背心力交瘁,每一步都如此写实。相比宣教士传记里那种我羡慕的场面——在颠沛流离的年代那种连命也不顾地火热传福音,并为福音的缘故饱受苦难,最后看见灵魂得救,教会建立,于我身上可能逊色多了。

现在回头想想,我慢慢发觉所有浪漫的背后都是写实的,只有从生活里提炼出来的才是宣教,都怪我这浪漫型的人理想化了。

然而,感谢主,离开是成长和磨练,叫我的宣教不迷恋在那个自以为浪漫的黄昏呼召,叫我的爱不拘泥于空中楼阁。

我的磨练应从我的性格开始吧,本来像我这样文人个性的人,可能最贴切的还是从事文字工作,曾经有一段很短的时间每天都与文字为伍,那时如沐春风,活在想象的世界里。

可是,就在我沉醉文字时,神呼召亚伯兰的那句话突然闪过,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没有输出的字——你要离开,到我指示你的地方去。顿时,我停下了敲打键盘的手。

并非太情愿,但是,这时候神让我看见那在文字之外的真实灵魂,那些需要福音的受伤脸孔。于是,我做了一个可能不适合我这样性格去做的决定。我开始填写申请宣教士的表格。

结果,正如我的性格悲剧论一样,我的心理测试显示我是一个不容易与人合作又自我的人。不晓得是不是大部分审美理想主义的人都是这样倾向,我本来就不相信性格测试这些仿佛宿命似的玩意儿,一下子就被标签了。

被差会因为性格而拒绝时确实很受伤,好像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当宣教士那样。那时,很困惑,不晓得神是否搞错还是我一厢情愿?好好地可以选择用我的文字来服事神,不是一样吗?为啥呼召我离开到一个我全然陌生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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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开了一条路

最终神开了一条路给我,可能也只有这些看来不是很正规的差会才收留我吧。一见面我就问:“你们做心理测试吗?如果做,不用了,让我直接告诉你心理测试的结果吧。然后你才考虑我是否适合?”

还好,那位差会总干事告诉我:“我们不用心理测试,大家一起磨合学习事奉就好。”当时,我感动得像一位弃婴终于有人收留的感觉。

然后,一事奉就是七年了,我与学生一起生活,认识他们服事的心志,并与他们一起实现神托付他们的。我从事培训,但更多的,还是我主动进入他们的生命里,监督和陪伴一班愿意服事神的年轻人。

中国啊,信主的人尤其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信主人数不断上涨,到如今宣教界仍然热衷传说中国信徒有五千万、七千万,甚至一亿的人口。

然而,单说信主人数不会让我兴奋,诚然有如此巨大人口,若没有相应的牧者,这些信徒仍然如羊没有牧人一般。过去我能为这中国宣教填补的一点空缺,就是培养几位牧羊的人,去牧养那不断增长又不断流失的信徒人口。

当然,那看来似乎永远都是供不应求的工作,我所做的如冲入海滩上千千万万无法动弹只能等候救赎的小螃蟹那样,我只救了一些。

专注牧养自己的教会

后来,我选择更专注地牧养一间自己和爱人一起建立的教会,于是,我们离开了从事培训的差会。

人容易以为我们牧养教会就不是宣教的看法而否定我们作为宣教士的定义,其实都无所谓。宣教士也好,贬义的自由传道也罢,对我们而言,从几个人开始的查经小组到如今教会的建立,都是宣教的历程。

从一开始我就这样浪漫地构想,教会的建立就是为了最终能交给本土培育出来的传道接手,然后我们再前往下一站去,像保罗。只是我们没有保罗那样的效率,一年半载就可以成立教会并且培训出成熟的长老。

从牧养到至终培养本土传道是一个无法预计的时间,原本我们计划由我们培育后来出去的一对年轻夫妇神学装备以后可以归来,可惜最后神没有这样安排,期待接手的事落空了。

曾经一段时间让我质疑,神是否叫我无限期地留下?更大的压力还是来自于背后差派我们的教会,他们期望我们赶紧离开,牧养就是不断投放的情愫,投放越深,越难舍。

我承认又是性格让我投下了深深的情,但,我知道适当的时候那句亚伯兰的呼召就会闪出,那时,我会顺服,像多年前那个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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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否定的声音置于远处

宣教如此写实,有时还被误解,更痛苦的是被否定,而讽刺的是,否定的声音都来自基督教。

以前我或许尝试解释,但后来发觉原来大家根本不是在同一个频道上,解释只有继续产生误解。后来,慢慢学会了沉默,在神没有叫我离开前继续在同一个位置上事奉祂。

这大概是我后来磨练的浪漫吧,刻意把否定的声音置于远处,以致声音传过来时变得模糊。我常有这样的危机感,思虑哪一天因为不被认同,而失去了来自于教会的经济支持,尤其当你没有预期达致教会的期望时,甚至没有保罗那样的效率。

我不晓得到时会不会为五斗米而折腰?毕竟我害怕连累孩子。别人是没有义务要顾念你的孩子的,凭信心不就应该预备有这样的“下场”(代价)吗?就让我想得再现实不过吧,免得真的发生的时候,我会恨宣教。

又是我的性格问题吧?多年后,仍然有人会标签,认为我太真实,说话不懂转弯抹角,容易得罪人,更难听的是指我害死人。

然而,我开始感谢上帝赐予我这样的性格,又感谢上帝呼召像我这样在差会眼中不适合、心理测试不合格的人。要不是上帝赐予我浪漫地终日渴想祂的国,要不是祂叫我在离开后遇见痛苦时仍然怀着浪漫的心时刻回忆那个呼召的黄昏,我就早已丧胆。

天父,容让我继续浪漫,不管前路多现实,都叫我不忘记二十年前那个黄昏的呼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