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狠

文|CK,图|网络

· 爱在天地震动时

每一次过海关入境时总有一种随时被搜查的恐惧。十多年来进出这个国家无数次了,真正被搜查,也只不过那么几次,最严厉的也只是没收一袋子属灵书籍。

其实也是为了信仰,才冒险“闯关”;而且叫人得福音的好处,也不能看为是“违法”行为吧?要不是80年代后期,有许多为了信仰而“闯关”的人,时刻战兢又铤而走险地把圣经批量输送进来,在圣经严重匮乏的那个年代,如何及时供应全国信徒的需要呢?那个年代中国信徒的增长十分惊人!

如今,圣经运送已不是热点,甚至其他属灵书籍的需要亦日渐减少,毕竟上帝在这里,逐渐打开了许多基督教书籍出版的路。

或许过去“闯关”留下的阴影吧,每次经过海关,虽然什么属灵书籍都没带,仍不自觉感到心虚。多少次我告诉自己不是“走私”,不是“水货客”,毋庸心虚,只是不由自主。每次我都祷告,求平安度过,就那么几秒钟,踏实点坦然走过,没事的。或许真的搜查也毋庸心悸,反正又没犯罪。

结果,那次“中招”了。我刚好拖着大量日用品,被海关员呼叫到搜查处去,当时心里还是平静的,以为循例检查就走,但是,那次,我却在搜查处逗留了两个半小时。

搜查处拥挤着人群,空气充斥着喝令和斥骂——女海关员粗野谩骂,男海关员则像对待牲口那样吆喝,我感到极度纳闷——进来接受搜查的人都是犯人吗?我压抑着愤怒和焦躁,不住祷告求圣灵赐我平静的心。

这里的人都是平民,手里没有武器,也没有犯罪动机,他们明知批量搬运奶粉若是被查获,就要严厉加税,不然就撤回香港关口那里;但为了生活,闯关已经成为他们的工作,被斥骂也成为他们的“宿命”。为了生活,只能看谁狠,看谁贱!

我和身边几位妇女一直被群众簇拥着往前移动,那时我们竟然像逃难中相互照应的朋友,或许是我的和善温文,让她们觉得我不是那些粗鲁的男人吧,我想。我总是不时礼让,又表示理解的行动,让她们开始主动和我说话,因为等候被搜查的队伍缓慢得几乎每十分钟才稍微挪移一下,如果不说话,会疯的。于是,我们从各自携带的物品谈起……

Section image

都是水货客

她们都是水货客,行李箱装的都是深受中国人信赖的香港奶粉、纸尿片和其他婴儿食品等。其实这些中国都有,但中国人对“中国制造”早已失去了信任,他们宁愿自己被毒死,也要付出任何高价为自己的下一代买个安心。于是凡香港生产的,都成为中国人疯狂抢购的,尤其奶粉。如此庞大的市场和经济效益,肯定造就了一批批“冒死闯关队”。

她们以为我也是。实际上我只是多带了几瓶香港品牌的洗发水、一箱日本产的“出前一丁”方便面、几盒名牌巧克力。她们竟然不理会我携带自用的理由,认为我很有眼光取些新货开拓新市场,真叫我啼笑皆非。

当中有个可怜又辛苦的妇女也和我一样,不是水货客。她一手抱住小女孩,一手拖着箱子。我向她表示万分同情,除了同情和关注,我爱莫能助。为了孩子(家里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就到香港去买奶粉,为了孩子的健康,她也变狠了。别人为了钱,她就为了孩子。

一个小时过去了,海关检查的动作仍然缓慢,群众偶尔掀起鼓噪,不断向海关投诉甚至痛骂。当然海关职员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回过来的言语更毒,更狠。

然后,那位抱着的小女孩憋尿太久,已经无法再忍了,妇女不顾一切抱着女孩跑出去,向那位一脸凶恶的女海关员乞求通融,希望可以优先检查。

Section image

憋不住胸中怒火

女海关员无动于衷,还斥骂妇女没有遵守秩序,粗鲁地说:“你的女儿要拉尿关我屁事,你再不回去排队,小心我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没收!”妇女像只狗那样跪求,我憋不住胸中的火,冲口而出:“你有没有良心?她又不是犯人,你也是女人啊!就让她先出去检查不行吗?”

我还没说完,后边传来了比我更凶的恶言:“你这臭婆娘!国家给你钱不是用来欺压百姓的!”随着引起一轮哄然谩骂。要不是女海关员及时允许妇女和孩子出去,恐怕会触及百姓压抑已久的愤怒,一触即发,就不堪想像了。

妇女和孩子出去后,大家稍微安静。这时候,我才发觉自己也变狠了!刚才若不是后边有人接着痛骂,我知道那一句“臭婆娘”就要出自我的口了。我为自己的恶言懊悔,这么大的人连粗口也从未沾过,却在这个叫人极端烦躁的环境里败坏了。

我像泄了气的球,不再表达,不再理会环境,甚至也不关注身边不断晃动的人群。排在我前边有位持美国证件的大姨,她又英语又普通话的向那位站岗维持次序的小伙子破口大骂,隐约听到大姨说她不是水货客,是美国公民,并批评中国海关太粗暴等等。

然后,我听到小伙子的回话:“阿姨,我不知道美国海关如何,我也是打工的,我不是海关员,这些人(他指着让他烦躁的群众)赚的钱比我还多,我干嘛还要站在这里受气?我不如也去拖个箱来!你以为我很愿意干吗?你以为我想骂人吗?这样的地方,谁不疯!”

虽然我的神经麻木,疲累又沮丧,但是突然听到小伙子一些像“人”的话,至少有点血肉的,神经稍微振动起来。

不晓得煎熬了多久,每一分钟都过得像一世纪长。终于到我了。海关员看了我的护照,态度瞬间温和起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喝令打开行李箱,也没有粗言恶语。然后,我就过关了。

那两个半小时,像一场噩梦。但,我似乎也领略了一些道理,至少我体会了一个人是如何变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