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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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座已经老去的教堂——老得如同它代表着的已经佝偻的宗教一样。这座教堂矗立在城市的一角,从飞鸽传书的久远过去到智能手机普及的今天,依旧顽固地、不屈不挠地屹立着,每个礼拜天恭迎愈渐稀少的信徒前来。

这个星期天清晨,教堂钟声如常响起,虔诚的信徒从四方八面涌至,从教堂狭隘的拱门鱼贯而入,穿过中间宽阔的过道,像红海般分散坐在两旁的长木凳上。

坐在台下最前排的诗歌班每个都神情肃穆,他们默默等待敬拜宣布开始。不一会,教堂的灯熄灭掉好大半,余光都集中在台上,诗歌班于是按照早编排好的次序走上了台。

漆黑油亮的钢琴在司琴十指舞动下悠然传出悦耳的的乐声,诗歌班开口颂唱起新潮的赞美诗来。

是因为旋律优美,抑或单单因为唱者情感特别真摰,或者是出于圣灵感动?台下信众渐渐沉醉其中。他们有的站起来擎手和唱,有的弯腰祈祷,有的双手合十跪了下来。

悠扬悦耳的乐声持续着,可过不久,从长木凳的最后一排传来仅可耳闻的女人哭声——是煽情的歌词触动了她的情绪吧。可是,尽管第一首音乐结束,第二首旋律更轻快的歌紧接而起,那哭声依旧没有遏止的迹像——非但没有断绝,反而愈发响亮。

很是奇怪,按理说台上响亮的歌声该能轻易把那个女人的哭声掩盖,然而那哭声却像是鱼儿穿过水流般穿越整片音乐,像蚊子般在每个会众的耳边嗡鸣。

它的确像是蚊子搧动翅膀的声音,可信徒丝毫不为所动,他们凝目专注于台上的一切,他们露出满意的笑容,像一点也没有被打扰。没有人表现出一丁半点的困惑。他们依旧眉目祥和,虔诚的面容一如平日。

女人的哭声使他们本来的沉默尤显沉默。相反,他们的沉默使那女人的哭声愈发震耳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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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些信徒的笑容开始变得生硬造作;有些尽管依旧木无表情,脸上的肌肉却不由自主地抽动着;还有些已经露出一脸嫌厌的样子,咕哝抱怨那个女人不但打扰了他们,更是破坏了敬拜的神圣和安宁。

台上的声音愈发响亮,台下却愈见沉默;台上的灯光愈发明亮,台下却愈见黑暗;台上的演唱愈发炽热,台下却愈见冰冷;台上歌颂着上帝,台下却慢慢失去上帝。

上帝从台前寻去,注入台下那个正在啜泣的女人的身体里,但台下的观众一无所见,他们头也不回,凝神目注于台上的虚无。

当有些人渐渐感到无法忍受的时候,哭声却突然转趋疲弱,像潮水般急流勇退,直至被优美的歌声完全淹没。烦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全然消失。

奉献后又到了布道环节。布道过后,牧师请求信众为有需要的人代祷,然后牧师张开双手为大家祝福。敬拜完结,信众心满意足地离席四散,自觉心中充溢着上帝的仁慈。